“深圳作为粤港澳大湾区的核心引擎，最大特点是开放”——专访深圳市政府发展研究中心（政策研究室）主任吴思康
前不久，法国BFM电视台主编弗雷德里克·西莫戴尔先生一行来访我中心，就深圳经济社会发展最新情况等专访吴思康主任。现将主要采访内容整理如下：
法国BFM电视台：吴先生您好！请问您认为深圳过去40年的发展主要有哪几个重要阶段？深圳现在发展怎么样？
吴思康：欢迎你们来深圳！非常高兴回答您的提问。
刚刚过去的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深圳作为中国第一批成立的经济特区之一，经过近40年不懈奋斗，迅速从一个边陲小镇建设成一座现代化国际化大都市，创造了世界现代化发展史上的奇迹。
我认为，改革开放40年来深圳的发展主要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79-1992年，这段时间主要是市场经济的探索阶段，那时候深圳很多企业走的是“贸工技”的发展路线，先做生意闯出市场，通过贸易、加工实现一定的原始积累，然后开发新技术、新产品，逐步做大蛋糕；第二阶段是1992-2008年，这是深圳高科技产业的起步和发展阶段，很多科技类企业就是在这个时期成长起来的，中国规模最大、最具影响力的科技类展会——高交会也是在这个时期开始举办的；第三个阶段是2008年以来，深圳产业大发展、大升级。在经历了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后，深圳开始苦练内功，主要着眼于自身品质、品牌的创造、经营与完善，努力构建现代化的产业体系。
如今，深圳实际管理服务人口已经超过2000万人，2018年GDP已达3660亿美元，进出口总额约4531亿美元；拥有全球第三大集装箱港、亚洲最大陆路口岸和中国第五大航空港，2018年国际航空旅客增幅全国第一；过去一年有2.5亿人次经深圳口岸进出境，在国际上来看都是经济体量、人流量非常大的一个城市。
法国BFM电视台：正如您刚才所说，深圳拥有华为、腾讯等一批在国际上很有知名度的创新型企业。这样的企业为什么能到深圳落地发展？
吴思康：我觉得有这样一些原因值得考虑：
一是优越的地理环境。深圳位处南海之滨，气候宜人，城市宜居宜业；毗邻香港，拥有与香港深度合作、并通过香港对接国际、引入外资外企、开拓海外市场的区位优势；地处珠三角口东岸，便于联系资源更丰富、市场更广大的腹地。
二是良好的基础设施。深圳早在特区建设初期，就如同在一张白纸上完成了高质量的水、电、道路、通讯、有线电视等铺设以及土地的平整，此后不断对标国际一流都市，学习香港等地先进经验，在城市规划、设计、建设、运营等方面逐渐成为国内城市典范。
三是开放的政策体系。深圳在制定各项政策时，总是要学习借鉴香港和国外地区先进做法，总是更多考虑企业的需求和市场的实际，总是勇于“摸着石头过河”、敢于创新，并且能够适时调整政策，使得我们的政策体系这么多年来总体上是没有出过大的错误的，是稳中有进的。这样的政策体系也是开放有弹性的。
四是开放的城市文化。深圳至今95%的人口都是外来人口，在深圳临时居住的外国人也有数十万。不同文化相互碰撞交融，这样的城市是开放包容的，因而深圳的企业十分注重学习和引进西方先进的生产、经营、管理技术，企业一出生就把眼光放到国外市场上去参与全球竞争。
法国BFM电视台：您觉得与中国其他城市相比，深圳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吴思康：我认为深圳作为粤港澳大湾区的核心引擎，最大的特点就是开放，因为开放才有了今天的深圳，因为开放的政策、开放的心态、开放的文化才有了今天的深圳。
法国BFM电视台：深圳2000多万人如果放到欧洲的话，相当于一个国家的人口规模。管理这么大规模的人口，会遇到哪些挑战？会不会有如供水、供电方面的困难？
吴思康：在城市管理过程中，肯定会碰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特区建设初期，也会遇到水电供应不足的问题，那时候有的企业一周只能“停三开四”（停业三天，开工四天）。我们逐步完善了城市道路、供水供气供电、通讯、桥梁、水利、港口、机场、绿化、学校、医院、商业等基础设施，把这些问题一个一个解决掉，基本满足各方面需要。
法国BFM电视台：目前，深圳城市发展主要的关注点是什么？
吴思康：如今，我们的城市发展主要着力于提高城市品质，为经济社会更高品质的发展提供更高品质的服务，为人们营造更好的工作生活环境。比如，我们开展“优质饮用水进家入户”工程，让更多市民在家中打开水龙头就可以直接饮用；比如，兴建外籍子女国际学校、发展与国际接轨的医疗保险服务等工作，努力为国际人才在深干事创业营造良好的环境。
法国BFM电视台：产业和生活的数字化转型是我们当前非常关注的热点，请问深圳现在这方面情况如何？
吴思康：深圳已经在各领域广泛应用互联网信息技术，特别是在民生、政务等公共服务领域通过数字化升级，解决很多难点问题。比如，我们推出了“i深圳”APP，将300多个服务事项整合到一个手机应用软件，很多找政府来办的事，企业和个人用手机就可以完成；比如，我们推出了“秒批”“不见面审批”等一批重大政务服务改革举措，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技术，全面取消现场提交申报材料，开展全程无人干预自动审批、系统“秒批”办理。目前已经有50多个事项实现了“秒批”、300多项实现了“不见面审批”；香港到深圳来办企业也可以直接提供电子文档，全程进行电子化的登记和审批；比如，在海关使用科技设备，实施“非侵入式查验”，使查验时间缩短近半；比如，在很多社区、楼宇的门禁系统方面，推广“人脸识别”系统。深圳正在通过数字化转型让我们工作、生活更加高效、便捷。
法国BFM电视台：深圳现在有哪些知名的高新技术企业？
吴思康：深圳拥有一群响当当的高新技术企业，像华为、腾讯、中兴、大疆、比亚迪、迈瑞等。2018年，深圳世界500强企业达7家，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1.44万家，销售收入在1千亿元人民币以上的企业13家、百亿级企业65家。深圳高新技术产业领域拥有完整的产业链。
法国BFM电视台：您说的产业链是指在深圳高新技术产业中有很多企业在做类似的领域吗？
吴思康：我们所说的产业链和您理解的不太一样，我们说深圳有完备的产业链，不光是指上下游的科技企业，还包括产业配套，包括很多零配件厂家。在这里任何企业都可以迅速找到其零配件生产厂家，在深圳一个配件2小时配齐，在外地可能需要2个星期。这是深圳独特的比较优势。
法国BFM电视台：深圳目前的高等教育情况如何？
吴思康：深圳特区刚建立之初，还没有一所高校，目前拥有13所高校，包括深圳大学、南方科技大学、北大深圳研究生院、清华深圳研究生院、港中文深圳校区、北理莫斯科大学等。去年，深圳在校大学生已经达到10万左右。
法国BFM电视台：深圳会关注自动驾驶等人工智能技术吗？
吴思康：深圳肯定十分关注人工智能的发展，其实我们在去年已经开放自动驾驶车辆的道路测试了。无人驾驶其实只是人工智能的一个方面，人工智能是一个非常广泛的领域，有很广阔的运用。
法国BFM电视台：您如何看待5G技术的运用？
吴思康：深圳在积极推动5G技术的运用和推广，我们希望尽快推广5G运用，这是一种对其他产业影响很大的新的基础设施，我们将通过5G和人工智能等更好的科技网络实现更高品质的公共服务和城市生活。
法国BFM电视台：深圳如何看待生物医药产业？未来，深圳政府部门会在哪些领域推动生物技术吗？
吴思康：我们认为生物医药产业是未来发展潜力和空间很大的产业，但关键不在政府，对产业发展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企业和市场。目前，我们还是很难具体预期和细化该产业的发展情况。
法国BFM电视台：深圳在推动产业发展方面有什么特殊的扶持政策吗？
吴思康：这么多年来，深圳在产业发展方面并没有特殊的扶持政策和财税政策。我们更强调市场化的产业政策，企业做什么产业，主要还是市场行为，政府主要是规范和优化市场环境，政府没有办法去设计和命令企业该怎么做。深圳的竞争理念就是营造良好的环境，如通过铺设更多的高速路、修建更密的轨道网来优化交通环境，通过绿化、美化、亮化来优化居住环境，通过建设、引进与合办更多更好的学校医院来优化教育医疗环境等。如果光靠政策扶持就可以培养出像华为、腾讯这样的企业，我们愿意培养更多的华为、腾讯。
法国BFM电视台：请问您如何看待网络安全问题？
吴思康：网络时代，我们都在这个全球的网络里，我们既需要防范网络带来的安全风险，同时也需要保持开放的心态。你看，我们现在用的电脑操作系统其实也是美国的，是windows开发的，但我们不怕，我们不还是在用这个系统吗？如果过于害怕交通危险，我们不用出门了；如果那么害怕网络安全，我们都不用上网了。只要做好防范黑客就好，我们还是需要保持开放的心态，不用太敏感，不要太焦虑，不必过分解读。
法国BFM电视台：您对法国印象如何？
吴思康：在很多中国人心中，法国都是非常正面的印象。我十多年前去过法国巴黎，我觉得法国一直都是开放的、浪漫的、自由的、独立的，我曾经读过法国很多经典文学作品，如拉伯雷的《巨人传》、司汤达的《红与黑》、巴尔扎克的《幻灭》、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基督山伯爵》、小仲马的《茶花女》等。我们还熟悉很多法国的企业，如空客、雷诺、家乐福等，我们引进法国技术装备建设了大亚湾核电站。法国巴黎是座时尚之都，深圳时装、钟表等产业和法国联系非常紧密。“世界之都”巴黎一直是我们学习的国际大都会。
法国BFM电视台：您认为目前的法国乃至欧洲相对于新兴发展中国家而言，是没落了还是仍然在蓬勃发展？
吴思康：这个问题我不太了解，没有进行过深入研究。但我认为加强交流合作是非常必要的，一个保持开放的地区和民族是不会落后的，国际合作非常重要，很多跨国企业在深圳由小变大。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还是要多了解多交流多点信任。我们期待与法国增进了解与信任，推动交流与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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